丑娃娃

这天韦稻谋值的是夜班，也就是半夜十二点上班，到第二天早上八点下班。

夜晚本是大部分的生物都休息的时候，却不知道为什么医院还是能那么忙，各种各样的病患，一个比一个棘手。

月光比不上灯光的霸道，只是独自在天上的深渊里静静的流淌，享受着微凉的夜风。

邹梁早就睡熟了，虽然他在清醒的时候总是那么愁容满面，但只要他睡着了看起来还是没什么戾气的。

他还记得昨天韦稻谋给他钥匙的时候，自己愣了半天的样子。不可置信吗？也不全是。

他一直都相信韦稻谋，只是他更相信人性。只要对别人没有好处，在任何时候都能被抛弃。早已经习惯了，不是吗？

这个人怕不是傻的吧，他图什么啊？萍水相逢，没有任何理由帮助自己，可他却一而再再而三的伸出了手。为什么？

邹梁不理解这种人。明明对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的事为什么要做，他本没必要遵守这个可笑的承诺的。

邹梁笑了笑，握住钥匙的手又紧了紧，很微妙的感觉。踏实，安心。只要这个人在，就让人很放心，好像一切烦恼都会迎刃而解一样。

月色正好，有层薄薄的云一直在月亮前来回晃，月亮也不管它们任它们如何去。就像慈母看着玩闹的稚童，那么温柔，那么包容。

韦稻谋本来应该在早上八点下班的，但由于交班的缘故，大概忙到九点才结束。

正好再给那小孩办了出院手续，简单收拾收拾东西就走了。

很遗憾，虽然在这个城市生活了这么多年，但还是没有属于自己的交通工具。

每天上下班都是走着就能到了的，远一点的地方就乘公交地铁去，没有多余的钱去添置什么。

现在的时间刚刚好，错过了早高峰，没那么拥挤。没有人挤人的烦闷的感觉。

他领着邹梁，去到他住了几年的地方。很普通的小区，很普通的住所。这就是给邹梁的第一印象。

邹梁看着简单的屋子，从玄关到卧室，给人的感觉就是空。不单是整洁，还有一些简陋。

这个真的有装修过吗？根本就是毛坯房吧，随便装了几扇门，放了一些家具，水管什么的也在外面露着，厕所也是很简单的。

这人住的也太随便了吧，难道生活理念是“活着就行”吗？看起来也不像啊。

“你凑合凑合吧，先住着，习惯就好了。”韦稻谋把邹梁的东西放下，“往里走右边正对着你的是卫生间，然后左手边是我的卧室，你的房间在这儿。”

邹梁进去看了看，一张单人床，一张桌子，一个书柜，没了。还真是一点都惊讶不起来了。

书柜里排满了各种医学类书籍，每本都很厚。当医生要学这么多东西啊，想想就很累啊，难怪他那么厉害。

“你还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之前住的地方吗？”韦稻谋说，“我今天白天休息，可以去给你拿了。”

“呃……好像也没什么东西，”邹梁思考了一下，也许是不愿意让他看到自己以前有多狼狈吧，“我自己也能去，就几件衣服和证件。就不用麻烦韦医生了。”

“那还用我送你去吗？”韦稻谋又继续问他，毕竟让一个刚出院的孩子自己出门还是觉得很过意不去啊。

“不用麻烦你了。”邹梁说，“我自己去就行，很近的，就隔了一条街。”

“真的不用？”

“真的不用。”

韦稻谋耸耸肩，“那好吧，我先休息了。出问题了给我打电话。”他今天还有晚班，下午四点就又要上班去了。

“别忘了拿钥匙。”韦稻谋在他快出门时补了一句，就自己关上门休息了。

对邹梁来说怎么可能会忘，这可是自己最重要的东西了。

韦稻谋躺在床上，马上就睡着了。这几天都挺忙的，一直在加班，已经快到极限了，终于能有休息的时间了，真不容易啊。

邹梁在路上自己慢慢走着，所有的一切都那么熟悉，又好像有了些什么细微的改变。

相比于之前刚从福利院出来的时候，现在的境况已经好了很多了。至少能找一个工作，不管工资多少吧，但总能满足自己的吃喝。

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，一个老旧小区，地上并不平坦，铺着的是层层叠叠的红砖，还有一部分连砖都没有，直接是被踩实了的裸露土地。有的路面已经被压坏了，凹凸不平的。路边还有漫无目的生长的野草。

楼的外墙也是裸露的红砖，有的砖已经被磨损了。邹梁慢慢走进单元楼，穿过贴满小广告的水泥墙面，走上狭窄的台阶高低不一的楼梯，推开根本没必要锁的木门。

还好啦，至少还没住进来别人。房间里的一切陈设都破旧不堪，他迅速收拾好自己的东西，关上门就走，丝毫没有想多留一会。

正好在他出小区时碰上了房东，是一个干干瘦瘦的小老头，老头子脾气可不小。

邹梁向他简单解释了一下，把钥匙还给了房东。房东本不高兴的，但也没为难他，可能对他来说这点房租也不算什么，全当运气不好了。

在回去的路上，邹梁正好路过自己工作的咖啡厅，便进去了。

咖啡厅装修的风格让人感觉很舒服，木色调为基础，配上一些小绿植，醒目又和谐，有种画龙点睛的效果。

任店长是个很好的人，很年轻，好像是大学生创业来着。邹梁很羡慕这种人，朝气蓬勃，未来充满了希望。

他还没推开门的时候，任致恭就先看见他了。

任致恭身穿着店里统一的制服，眉清目朗，干活利索。看见邹梁要进来时腾的冲出去，把他硬拽了进来。

“邹梁，你这么多天干什么去了？”任致恭半戏半怒道，“知不知道你突然消失了这么多天大家都很担心啊！”

“对不起，店长。”邹梁自知没理，就只能先道歉，“我出车祸了，手机摔坏了，联系不上你们。”

“手机摔了不能先借别人的打个电话过来吗？”任致恭继续说，“好歹报个信，大家差点都以为你被人贩子拐走了呢！”

“后来你不见了的第二天我们报警了，结果到派出所去，一看他们正处理的交通事故的案子正好也是你，就回来了。”

“对了，有个医生也来过，”任致恭突然想起来了，“他跟我简单说了一下你的伤势，然后希望我不要把你给辞了。但他不说我也不会辞了你啊，那也太不是人了吧。”

“哪个医生？”邹梁问。

“就那个长头发的，长得让人感觉很冷的那个。”任致恭努力回想着，“姓什么来着……啊，对了，好像是姓韦。”因为这个姓氏过于少见，导致任致恭之前印象里只是一个有少见姓氏的医生。

是他啊……连自己在工作地方的事都打点好了呢，真是操了不少心啊。他还在看不见的地方帮了自己些什么吗？

任致恭看了看邹梁又说：“现在这是刚出院吧，恢复的怎么样了？感觉差不多了就还回来，咱可都一直等着你呢。”

“行了，没事你先回去着吧，最早后天来，别着急啊，身体最重要。”任致恭拍了拍他的肩头。

邹梁愣了一下，鞠躬道：“谢谢任店长。”转身离开了。

邹梁走在回去的路上，心底感觉好暖，嘴角慢慢涌现出笑意，步伐也不自觉的加快了。

突然感觉——这个世界好像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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